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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 节 诡异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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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月了。我趴在门板上,透过猫眼观察着对门的邻居。这一个月里,他们家永远只在固定的时间段外出,而且每次走出家门的,都只有一个人。1对门是一户三口之家。妈妈是个看着挺年轻,身材苗条的女性。她或许是个家庭妇女。每天早上五点,她会准时地出门扔垃圾。明明他们家只有三口人,但每天,她手里提着的垃圾袋都是鼓鼓囊囊的。黑色的塑料袋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即使隔...

整整一个月了。

我趴在门板上,透过猫眼观察着对门的邻居。

这一个月里,他们家永远只在固定的时间段外出,

而且每次走出家门的,都只有一个人。

1

对门是一户三口之家。

妈妈是个看着挺年轻,身材苗条的女性。

她或许是个家庭妇女。

每天早上五点,她会准时地出门扔垃圾。

明明他们家只有三口人,但每天,她手里提着的垃圾袋都是鼓鼓囊囊的。

黑色的塑料袋散发出浓郁的腥臭味,即使隔着门板我也能闻到。

出门时,她的脸上总是戴着一个很大的黑色口罩。

她会先小心翼翼地张望四周,确认附近没有人后,再急匆匆地走进电梯。

她一定没想到,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我正在贪婪地窥探着走廊里的一切。

她会在早上六点的时候回来。

回来时手里依旧拎着塑料袋。

不过这时候的袋子里,装的就都是些蔬菜肉类,或是生活用品一类的东西了。

大清早起来扔垃圾,然后去市场买菜。

和任何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没什么差别。

只是,她出门的时间实在是太规律了。

五点离开,六点回家,日复一日。

除此以外的时间里,她完全没有离开过家门一步。

她没有社交生活吗?

她不会临时遇见事情、譬如说炒菜没油了,上厕所没纸了之类的,需要出门的情况吗?

我很好奇,但又不能直接敲门去问。

于是,我日复一日地,把眼睛贴在门板的猫眼上,观察着对门。

2

那一家的女儿也很奇怪。

一个扎着马尾辫,看起来才五六岁的小女孩。

她只在中午出门。

出门的时间不那么固定,但基本是在中午十一点过后。

而下午两点前,她就会回到家里。

现在正值暑假,小孩子不需要上学我能理解,

但,这么热的天气,父母怎么会允许她出来玩耍?

这个时间段,小区里所有的家长都会把小孩关在空调房里,让他们乖乖午睡,或是玩手机。

小区里根本看不到其他孩子的身影,但小女孩好像并不在意,自己一个人玩得很惬意。

她上楼时我注意观察过。

正午,将近 40℃的高温。

但她身上干干净净,一滴汗都没有。

进门前她总是有些恐慌地看看周围,像在担心被人跟踪一样。

确认四周没有人后,她才敲敲门,小声说道,

「爸爸,我回来了。」

爸爸的年纪看上去稍大一些,应该有三四十。

身材魁梧粗壮,看着就不太好惹。

他只在晚上八点过后出门。

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我就不清楚了。

最晚的一次,我在门后等到凌晨三点,走廊上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我实在抵挡不住困意,就先回去睡了。

这家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每个时间段都只会有一个人外出。

妈妈永远在早上,女儿永远在中午,爸爸永远在晚上。

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们全家一起出门的场景。

我听说以前有些很穷的人家,全家只有一条裤子,谁要出门就谁穿裤子。

因此,每次全家只有一个人能出门。

但对门那一家显然不是这种情况。

他们三人体型差很大,并不存在一条能让三个人都穿得下的裤子。

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家是否藏着某个秘密?

一个让全家人,不得不在固定的时间点出门,且每次只能有一人离开家门的秘密。

我不知道。

但我很好奇。

所以,我敲响了对面的门。

3

「笃笃笃——」

「笃笃笃——」

我敲得很快,很急,声音在走廊上回响着。

但门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我很有耐心,继续敲着。

终于,门板打开了一条缝。

门开的瞬间,我首先闻到一股浓郁的腥臭味。

气味有些熟悉,女人每天清晨倒的垃圾就是这个味道。

明明她倒得那么勤快,但家里居然还是这么臭吗?

我迫不及待地将视线投向屋内,想要窥探里面的景象。

透过那条窄窄的门缝,我只看到一片漆黑。

明明现在是大中午,但里面却似乎一点光线也透不进。

然后,是一只冰冷的,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有什么事情吗?」

女人趴在门板后

 方,警惕地看着我。

她的声音压抑,沙哑,像指甲刮过黑板一般,让人有些不舒服。

「我是你对门的邻居。」

我先开口自我介绍道。

女人的表情很冷漠,对我的介绍无动于衷。

「是这样,我中午做菜发现盐用完了,现在下去买有点来不及,怕菜糊锅了。

能不能借我点盐巴?」

很拙劣的借口,但是好用。

女人盯着我看了一会,像是在衡量我话语的真假。

过了一会,她说了句,「稍等」就把门合上了。

很快,门又打开了,一支细长惨白的手伸了出来,手上拿着一袋还没开封的盐巴。

「盐。」

她说。

我接过盐巴,说了句谢谢。

女人没有回应,就要将门关上。

「稍等。」

我用手卡住了门板,露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是这样的,我今天中午煮鱼,要是你家里还有姜片或料酒的话……」

女人很快将一整块姜,和一瓶还没开封的料酒放到了我手里。

「不用还了。」

她冷冷地说完后,将门关上了。

我手里拿着佐料走回了家里。

这段时间,我并没有见过对门点外卖。

也就是说,他们平时是自己做饭吃的。

每天都要煮饭的家庭,但盐巴、料酒还有姜,却都是全新未使用过的。

明显不太对劲。

当然,也有可能这只是个巧合。

或许他们家只是热衷于囤货,什么作料都正好备了很多瓶也说不定。

单凭一些佐料说明不了什么。

但是。

那个女人第一次开门,用黑白分明的眼珠盯着我看的时候。

我和她对视了很久,整个过程里她一次也没有眨过眼。

我偷偷朝门内看的时候,在女人的身后,看到了一只男款的黑色的皮鞋。

有一个人正站在她身后,偷听着我和她的对话。

而当她从门缝里把盐巴塞给我的时候,

我发现她小拇指指甲盖里,有一些红褐色的东西。

像是干涸的血迹。

4

第二天中午。

在确认那个小女孩又独自下楼玩耍后,我装作去买饮料的样子,跟在了后面。

今天的气温是 39℃,我刚踏出房门就出了一身的汗。

冰凉的饮料咕咚咚灌下肚子,才让我的精神稍微舒爽了一些。

我拿着一瓶旺仔牛奶,走向正在大太阳底下玩着洋娃娃的小女孩。

「小朋友,你自己一个人玩吗?」

我才刚开口,女孩立刻抬起头,眼神有些惊恐。

她看了我一眼,又迅速地朝我身后望了一眼,

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女孩抱起娃娃就朝楼道里跑去。

我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

我看起来很吓人吗?

不对,她当时好像是朝我身后看了一眼才……

我不动声色地拿起手机,点开了前置摄像头。

调整好角度,我屏住呼吸看着镜头里的画面。

在我身后那栋楼的 17 层,一扇窗户的帘子被拉开了一个角。

一双赤红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

A 栋 17 层南侧,

正好,是我家的位置。

窗帘是墨绿色,没有什么图案,看上去有些土气。

那窗帘是我亲手挑的。

就挂在我的房间里。

而现在,有一个人,就躲在我的房间里,正在窥探着我!

5

察觉到有人窥视的时候,我先是浑身一僵。

但很快,我就冷静了下来。

我走回小卖部,买了一把菜刀。

「家里的菜刀最近剁骨头卷刃了。」

我笑着和店主说道。

家门虚掩着,刚刚我下楼的时候并没有把门锁上。

我右手紧紧攥着菜刀,左手轻轻将门推开。

一股淡淡的腥臭味传来。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朝卧室走去。

推开房门的瞬间,我右手毫无章法地对着空气劈砍着。

当然,什么也没砍到。

房间里没有人。

我打开灯,将整个房间的每个角落仔仔细细地搜了一遍,确认不可能有任何人藏身在此。

难道刚刚是我看错了?

我有些疑惑,站到了窗边。

刚把窗帘拉开,我瞳孔一缩,整个人倒退了几步。

那副墨绿色,有些老土的窗帘上,有一个鲜红的手印。

手印很小,像是五六岁的小孩子的手。

手印很

 新鲜,散发着淡淡的血腥味。

血液一点点渗入窗帘,直至干涸。

6

我怀疑那个小女孩死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与此同时,我发现她的父母,出门的时间变长了。

女人以前每天只在清晨五点出门,六点就回去了。

但现在,她有时候早上四点多就出门,七点多才回去。

而男人出门的时间则提前到了晚上六点。

至于他什么时候回家,我依旧不大清楚。

我不由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

就好像,他们家原本所有人共穿一条裤子。

而当一个成员死亡后,其余人能穿这条裤子的时间就变长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荒谬的想法。

但脑海里就是有个声音不断对我说,

「就是他们,他们杀死了那个小女孩!」

「他们都是杀人凶手!」

但他们为什么要杀她?

她不是他们的女儿吗?

难道就因为我去接触了那个小女孩?

是我害了她吗?

一种难以言说的愧疚感和纠结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大脑。

……不。

小女孩死了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也许她只是这几天正好生病,或者有别的事情了呢?

说不定对面那家人其实很普通,只是我在不断的臆想中把他们妖魔化了呢?

这些侥幸的想法让我的情绪平静了些。

不管怎么说,我得先求证一下,那个小女孩是不是真的死去了。

如果她真的遭遇不测了,到时候我就报警吧。

这种事,不是我靠自己的力量就能摆平的。

……话说回来。

最近这几天,那个女人提出去的垃圾好像变多了。

腥臭味,也越发浓重了。

7

清晨四点半。

女人又一次鬼鬼祟祟地走出了门。

她手里照旧提着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袋子里散发出很重的腥臭味。

我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后面。

四点半,小区里还很安静,只有一两个大爷大妈起来了。

女人戴着帽子和口罩,小心翼翼地避开人,走向小区外的大垃圾桶。

她没有直接把垃圾扔进去,而是先将垃圾桶最上方里的几个袋子移开,把自己手中的黑色塑料袋压在最下面,再将其他袋子盖回去。

做完这一些,女人才松了口气,往菜市场的方向去了。

我在原地谨慎地等待她走远。

好一会后,我才朝垃圾桶走去,翻找起了女人留下的垃圾。

虽然她有意掩盖,但要找到她刚刚丢进去的那两个塑料袋子还是很简单的——

最臭的就是。

我提起袋子,趁着周围还没什么人,将它们拎回了家里。

老实说,在打开袋子之前,我做了相当多的心理工作。

——或许那里面装着被碎尸的肉块。

我甚至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但打开袋子的瞬间,我也不知道该说是松了口气,还是大失所望。

那里面的东西意外的普通。

用过的纸巾、瓜果皮、蛋壳、塑料包装袋……

都是一些再正常不过的东西。

除了一把黑色的头发。

头发有半米多长,略硬,只一眼我就认出了是来自那个小女孩身上的。

虽然她才五六岁,但头发已经很长了,我怀疑出生到现在就没怎么剪过。

这些头发应该是很粗暴地被割下来的,并不平整,十分杂乱。

甚至有几撮上面带着血,还连着一小块头皮,显然是被生生揪下来的。

那个小女孩就算没死,恐怕也遭遇了可怕的家暴。

我皱着眉头打开了另一个塑料袋子。

一件粉红色的连衣裙。

款式和小女孩经常穿的那身很像,不过尺寸却完全是成年人的。

甚至比一般成年女性的都大。

我看着牌子上的 XXL,陷入了沉思。

对门的妈妈很苗条,衣服最多穿 M 码的,这件裙子不可能是她的。

那会是谁?

我取出裙子仔细端详。

裙子似乎被粗暴地扯过,很多地方都破了,上面甚至还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看样子,这条裙子的主人同样遭受过暴力。

我把视线转向了袋子里剩下的其他垃圾。

这里面似乎装的都是同一个女人的物品。

裙子、鞋子、包包、发卡、香水、护肤品……

而这些物品的共同点在于,它们都被粗暴地撕破、摔碎了。

甚至不少东

 西上面,还沾有血迹。

我看着这些物品,莫名地感觉到一股熟悉感。

这些东西,尤其是裙子跟鞋子,我好像都在那个小女孩身上看到过。

但这些衣物的尺码,根本不可能是属于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的。

尤其是那双鞋子,足足有 43 码,都能赶上我脚的大小了。

什么样的女人会穿 43 码的鞋?

为什么她的物品款式和那个小女孩一模一样?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东西上会有这么多血?

笼罩在邻居家上空的阴云似乎越变越多。

8

那之后,我又跟踪过隔壁的女人几次。

跟踪的时候我特意多关注了一下她的脚,不大,目测鞋码在 36 左右。

那双 43 码的鞋不是她的。

她扔的垃圾我又带回来几次,里面的东西还是那一些,除了生活垃圾,就是那个神秘的 43 码女人的物品。

带着血的,被毁坏的物品。

那一家的男人出门时我也观察过。

他的脚很大,至少是 45 码的,鞋子也不是他的。

而且以他那在男性中都尤为魁梧壮硕的身材,不可能穿得下那些裙子的。

小女孩还是没有再出现。

而 43 码女人的物品却越来越多。

我的几次调查和试探,都没什么成果,最终我还是决定先报警。

「你好,请问是市派出所吗?

我要举报 XX 路 XX 小区 A 栋 17 层 1701 的住户,我怀疑他们虐童……」

只要警察来了,事情的真相就能水落石出了。

放下电话后,我感觉心里的石头总算落地了,不由狠狠地舒了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放松下来,一股浓浓的倦意就席卷而来。

这段时间里,我除了吃饭和睡觉,其余时间基本都趴在门口的猫眼上观察着邻居家。

甚至睡觉的时间都被我压缩成 6 小时不到。

每天至少有 18 个小时,我都是在那扇门后度过的。

是时候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了。

我难得地睡了一场好觉。

9

我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

刚迷迷糊糊地拿起电话,我就挨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质问。

「这位先生你好,今天我们对您所说的住址进行了调查。

XX 小区 1701 室的住户并不存在虐童现象。

而且该住户家里只有一个 21 周岁的儿子,并不存在您所说的五六岁小女孩……」

我愕然地愣在了原地。

那个小女孩不存在?

这怎么可能?

电话那头的语气很严肃,对方开始质问我是出于什么原因,觉得他们家虐童的。

我支吾了一会。

不能告诉他们,是因为我一直在偷窥邻居家。

要像个折中的法子……

有了。

最终,我谎称是因为邻居家老是传来恶臭,数次调节未果后,我出于报复心理,才故意报警想要整蛊他们。

然而对方的话却让我更听不懂了。

「先生,我们这边调查访问的时候,1701 家里非常整洁,不像您所说的有恶臭。

我们可以理解邻居之间可能会有一些冲突矛盾,但这些都是可以调节协商的。

而报假警是在占用公共资源,会对警察的工作以及民众的……」

警察严厉地对我进行了一场批评教育。

我只能点头称是,承诺下不为例。

放下电话,我惊恐地望向家门的位置。

即使是此时此刻,我也能闻见邻居家那恍如化为实体的恶臭,正穿过门板弥漫到我的鼻腔。

可警察却说他们家并没有异味?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10

对邻居家的好奇就像一只无形的大爪,无时无刻地抓挠着我的心肺。

单纯的跟踪和偷窥是没有用了。

警察调查的结果更是出乎意料。

思来想去,我决定下楼,找小区的阿姨们打听打听。

下午六七点,太阳落山的时候,不少五六十岁的阿姨就会带着孩子,或是牵着狗,在小区楼下散步。

这些阿姨各个消息灵敏,精通各家的八卦,小区里任何事情都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找她们打听消息,再适合不过了。

虽然我一直以来都有很严重的社交恐惧,但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久违地踏出了家门。

久违的阳光让我有些紧张,走到人多的地步脚步

 都有点发虚。

我低着头不太敢看人,犹犹豫豫地朝几个阿姨走去。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好像从我一出现,阿姨们聊天的声音都小了很多。

好奇的、探寻的、震惊的、鄙夷的、嘲笑的……

各种视线如针刺一般落在我身上。

我不知所措,像被赤身裸体扔到了雪地里一样。

阿姨们捂着嘴低声笑着,压低声音说着什么,视线一直在我身上打转。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她们要这么看着我?

我额头已经冒出虚汗,整个人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们究竟在说些什么,笑些什么?

为什么每个人,都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感觉自己像一团下水道的垃圾,被人挖掘出来后放在了艺术展览馆里,忍受各路来访游客的嘲笑。

不知道在原地呆站了多久,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一位看上去比较和蔼的阿姨。

「阿姨,我能向你打听一下 A 栋 1701 的那家住户吗……」

声音细如蚊蚋。

那个阿姨在看到我走近的时候,眼神已露出几分厌恶。

在听到 1701 几个字的时候,阿姨用一种惊讶中带有一丝丝怜悯的奇怪眼神看了我一眼。

然后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离开了。

其余的阿姨们也低声嘟囔着什么,抱着怀里的小孩匆匆走开了。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11

挫败地回到家里。

无力感席卷了我的全身。

算了,什么小女孩,什么 43 码女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邻居家的秘密,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我为什么要去搅这趟浑水?

……说起来,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窥探他们家的生活的呢?

起因是什么?

动机又是什么?

为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

我试图调动脑海中的记忆,但一思考就感受到了割裂般的疼痛。

算了,彻底放弃吧。

就当我萌生这个想法的时候,

房门,被敲响了。

在我住进来以后,这还是头一次。

我犹犹豫豫地挪到门后,把眼睛凑到猫眼上。

「笃笃笃——」

敲击声透过门板传到我耳边。

门外站着的,是我的女邻居。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熟悉的身影。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没戴口罩的样子,看上去三十来岁,脸色很苍白。

邻居手上还拿着什么东西,我没看清。

「笃笃笃——」

她很有耐心地敲着门。

我有些紧张。

不知道她上门来是做什么。

我偷偷观察的事情被发现了?

还是偷垃圾的事?

又或者是刚刚下楼打听他们家的情况,被那些阿姨偷偷告诉她了?

除了兴师问罪以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性。

但门还在锲而不舍地敲着。

我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将门打开了。

12

门刚打开,女邻居就很自然地走了进来。

一股浓郁的肉香,从她手里端着的碗里飘散出来。

「这是我晚上煮的汤。」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沙哑,带有一种让人难以违拗的魔力。

「快把这汤喝了吧。」

她说。

我咕咚咽了口口水,看向被强塞进我手里的碗。

热腾腾地冒着烟,一股奇异的香气直扑我的鼻腔。

我全身的细胞似乎都在叫嚣着对这碗肉汤的渴望。

——喝了它。

——喝了它。

——喝了它。

汤的香气,和女人的眼神,似乎都在如此暗示着我。

不,不对劲。

我摇了摇头,让自己冷静一点。

怎么可能会有人莫名其妙地闯进其他人家里,又莫名其妙地塞过来一碗汤?

如果我们很熟悉的话还有可能,但在这之前,我都只是透过猫眼窥探这个女人而已。

她这么做,有什么意图?

女人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神有几分呆滞。

我拿起勺子,装模作样地在汤碗里搅了几下。

沉在碗底的肉块浮了上来。

肉块红通通的,像是刚刚剜下来的一般。

它看起来不像我曾经吃过的任何一种肉类。

「咕——」

忽然,一颗黑白分明的眼珠子,翻了上来。

我的大脑停滞了 0.1 秒。

下一秒,我大喊了一声

 ,将手里的碗扔了出去。

我惊恐万分地后退了好几部,看向那个女人。

她似乎被我扔碗的动作惹怒了,整张脸变得狰狞了起来。

「你为什么不听话——」

女人的嘴角咧到难以想象的幅度,不断吐出白沫。

脸上的肉不断抽搐着,眼珠凸出,眼白越来越多,直至整颗眼珠都变成白色。

「你为什么不听话?!」

女人尖叫着,不知从何处掏出了一把菜刀,高高地举起——

我脸上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求生意志使我本能地拔腿就跑。

但门在刚刚她进来时已经被反锁上了,想要冲出去已是不可能。

窄小的房间里,离逃跑的空间都没有。

刀子离我越来越近了。

菜刀高高举起,然后落下。

一下、两下、三下……

血液和肉沫飞溅,白花花的骨头都露了出来。

我的视线渐渐模糊……

13

我睁开了双眼。

不知为何脑袋割裂般地作痛。

对了,我想起来了!

刚刚我的女邻居进来了,还拿着刀要杀了我。

我慌忙低头查看全身。

奇怪的是,身上一处伤口都没有。

嗯?

刚刚的事情都是梦吗?

我松了口气。

一定是因为最近一直在想邻居家的事情,才会做这种荒诞无稽的梦。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我得戒掉天天窥探他们家,以及胡思乱想的习惯。

我起身正要下床,脚却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哐啷」的声音。

看到那个东西的瞬间,我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克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那是一只被打翻的碗。

碗底还残留着一点汤,还有几块血红的肉。

以及,一只正在直勾勾地望着我的眼珠。

离汤碗不远处,一把卷了刃的菜刀,正静静地躺着。

「呕——」

胃部一阵抽搐,我倒在地上,忍不住吐了起来。

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抽痛着,我痛苦地合上了眼睛。

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那是梦的话,为什么碗和菜刀会在这里?

如果那是真实的话,为什么我还活着?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的邻居,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行,我必须得搞清楚这一切。

我必须要看清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

我必须看着他们。

对,无时无刻!

我必须——

我癫狂地爬向房门,贪婪地将眼睛贴向猫眼。

我一定要看着他们——

我——

我的动作顿住了。

脸上扭曲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寒意,从四肢攀升,紧紧攥住了我的心脏。

一颗淬着怨毒的血红眼珠,正透过猫眼,与我冷冷对视着。

14

我四肢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我没有勇气打开房门,只能祈祷着门外不管是什么东西,都赶紧离开。

过了不知道有多久,我才终于鼓足勇气,再次缓慢而坚定地,将我的眼睛贴到猫眼上。

依旧是一片血红。

它没有离开,它还在看着我!

我的心脏像被狠狠地攥了一下,几乎要停止跳动。

冷静、不能慌……

我一定要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我强撑着不躲开,而是直直与它对视着。

十秒、二十秒、一分钟……

三分多钟过去了,空气像凝固了一般。

这三分钟里,那只眼睛连眨都没眨过。

甚至连细微的转动都没有。

人类的眼珠做不到这种事。

而且,总感觉那眼睛不是在门外,

而是就嵌在猫眼里面……

我从厨房里找出一把水果刀拿在手里防身,然后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门打开。

门外空空如也,一个人都没有。

我又回到门内,往猫眼看去。

那只血红的眼珠依旧凝滞在那里,冷冷地与我对视着。

15

我冷静下来,点开了房东的微信。

「我对门那家邻居什么情况啊?老是有味道飘过来。

而且他们家小孩还往我房门猫眼里塞东西。」

房东肯定知道他们家的基本信息。

要是能把房东骗过来,和我一起进邻居家看看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我没有将自己遇到的诡异事情和盘托出,而是找了个看上去合理一点的借口。

 房东很快回了条语音过来。

一点开,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你神经病还是找茬啊?

我们这栋楼哪间房装过猫眼啊?

七八百一个月的房租你还想怎么样啊?

要不要再给你装个监控器啊?」

我愣在了原地。

没有猫眼?

那我一直以来看到的,又是什么?

又一条语音发了过来。

「而且整个 17 楼不就你一家住户,你哪来的邻居啊?

神经病,再给我发这些有的没的就滚出去。

每个月就交那么点钱还屁事一堆。」

我又发过去几条消息,但房东都没有再回复。

我瘫坐在原地,一阵一阵地发抖。

17 楼只有我一家住户。

门上没有猫眼。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

那我一直以来都在看些什么?

——鬼。

一个可怕的字眼,浮上了我的脑海。

不,不对,不可能。

我迅速摇了摇头,否认了这个猜测。

我之前打电话报警的时候,警察进去调查过隔壁邻居。

这至少可以说明,他们是真实存在的。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房东要说这种拙劣的谎来骗我。

或许,我应该想办法进邻居家里看一看。

我必须搞清楚邻居家的谜团。

否则,我恐怕永无安宁。

16

接下来的几天,对门的女人都没有再出现。

黑色塑料袋的垃圾再也没有人扔,肆无忌惮地堆在门口,散发出腐烂的恶臭。

与此同时,男人出门的频率变高了。

以前他只在夜里出门,但现在,白天有时候也能看见他了。

我不得不怀疑,那个女人也死了。

就像那个小女孩一样。

每当有一个家庭成员死去,其他人「穿裤子出门」的时间,就能变长。

几天下来,我总算摸清了男人出门的时间规律。

正午十二点的时候,他推开了家门走了出去。

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在三点后回来。

我有三个小时的时间,可以进入那个神秘的家里,一探究竟。

我掏出事先配好的钥匙,推开了邻居家的门。

黑暗。

明明是大白天,但屋里却一丝光亮都没有。

窗帘全都被拉上了。

我按下了灯的开关。

想象中的血腥恐怖画面并没有出现。

邻居家的客厅布置得非常普通,甚至可以说是温馨。

但是,为什么我会产生一种熟悉感?

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屋子不大,两室一厅,一厨一卫。

厨房的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鲜红的肉块。

浴室的镜子不知为何被打碎了,玻璃散了一地。

两间卧室,我犹豫了一会,首先选择了大一点的主卧。

床头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夫妻合照。

但诡异的是,照片中的两个人,眼角都流出了血液。

我仔细地检查了房间里的衣柜,里面的衣服尺码都很正常。

没有那个穿 XXL 衣服、43 码鞋子女人留下来的痕迹。

我将视线转向了剩下的那个房间。

不知道为什么,我心底有个声音,在拼命制止我推开那扇门。

似乎打开之后,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得很快。

呼吸也渐渐变得急促起来。

我紧皱着眉头,走到了那扇门边。

邻居家的秘密。

那个小女孩,还有那个 43 码的女人,

或许就在门后。

只是,为什么这扇门看着也那么熟悉?

我究竟在哪里见过它?

门板上被人为钻出了一个小洞,可以透过洞看到房间里。

我深吸了口气,把眼睛凑上去。

眼睛。

我又一次看到了一只眼睛。

但这次不同的是,那只眼眨了一下。

门后有人!

我骇然地后退了几步,而门直接从里面被打开了。

男邻居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

我明明看着他走远后,才进来的。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我错愕地看着他,缓缓从背后拿起一柄水果刀。

「哧——」

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

眼前的景象不断褪去,我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

17 真


「你终于醒过来了。」

眼前的白大褂有些欣慰地说道。

在他身边还坐着一名警察。

「催眠结果很成功,他的另外三个副人格都已经被成功抹去了。

陈警官,现在你可以审问他了。」

白大褂对那个警察说道。

三个副人格?

哦,对,我想起来了。

是在说我的父亲、母亲、还有那个小女孩吧。

我漠然地看着眼前的警察,万念俱灰地开口道,

「没什么可审的,确实是我杀了他们。」

要说动机的话,就是积怨已深吧。

我是个没用的废物。

从小到大都是,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存在感,唯唯诺诺,一无是处。

我的童年,就是在父母的责骂,和虐打中度过的。

然后,在我的脑海中,出现了第二个人格。

一个可爱的小女孩。

我给她穿上漂亮可爱的公主裙,留起了长长的头发。

在鼓起勇气穿上那条粉红色的裙子、还有特别定制的,43 码大的女鞋出门后,迎接我的,是小区里阿姨们的指指点点,和嘲笑。

还没来得及走出小区,我就被家里人拖了回来。

他们怒骂我是娘娘腔,变态,把我的头发剪掉,衣物都撕成碎片。

在一顿殴打过后,我被锁进了房间里。

房间的门板上开着一个小洞,方便他们随时窥探我在做些什么。

后来,在一次母亲给我送餐的时候,我掐住了她的脖子。

她的嘴里不断吐出白沫,眼睛凸出。

保险起见,我又跑到厨房,找出菜刀,补了几刀。

菜刀质量很差,只是砍了几下骨头就卷刃了。

所以晚上,爸爸回来的时候,我只能勉强找出一把水果刀。

「嗤——」

一刀,捅进了他的心脏里。

我倒在血泊里,带着满足的笑容,进入梦乡。

梦里,他们既是我的邻居,也是我自己。

他们和那个小女孩一样,一起住进了我的脑海里,成了我的一部分。

只是我的脑容量有限,不能让所有人都同时存在。

就像穷苦的人家同穿一条裤子一样,我们四个人,共用一具身体。

每个人只被允许「外出」一小会。

但我是例外,谁让我才是主人格?

我每天,都躲在那扇门后面,透过那个圆形的小孔,窥探着我的家人们。

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时光。

只可惜太过有限。

40℃的高温,尸体很快发出腐臭味。

邻居报了警,警察很快赶到了。

我被指控蓄意谋杀罪,又因为表现得太不正常,被送到了精神病院。

眼前的白大褂为我做了催眠手术,让我再度回到那个梦里,亲手杀死自己的其他副人格。

现在,梦醒了。

这个「家」里,只剩下了我一人。